絲路之旅:青海和甘肅

老鄉來陪我了!

兩個月前,前同事雪莉正好提到拿不定主意該去看沙漠,還是看雪山,我說我正好都要去,於是多了一個伴。這趟行程計畫由西寧出發,往青海湖走,環湖一圈後,到達張掖,再從張掖跨過祁連山回西寧。從西寧搭火車到嘉峪關,繼續朝北走到敦煌,接著雪莉會從敦煌去西安,我從敦煌回成都。

西寧從飛機上看就是無止盡的沙漠土堆,中間突然出現一座城市的感覺。到達西寧時,霧茫茫的,起先以為是霧霾,後來發現是滿天黃沙,從機場到酒店的路上,是無止盡的土山。就算是埃及,還是看得到綠色植物,也許是冬天才過的緣故,西寧完全沒有任何綠意。雪莉飛機早我半小時到,就在機場等我,一見面,兩個人笑了起來,說好像見網友的感覺。

看到舊友,覺得時空錯置。過去的人生似乎被每個人生階段認識的人與所在的地點切分成:花蓮、台北、美西兩州、日內瓦、可倫坡、北京、上海。在每個城市又切分成志同道合的朋友,同學/同事,家人,摯友,愛人等。地點與人成為一個矩陣,連成相對應的人與地,有時候矩陣連成的點跑到其他位置,就會讓人錯亂。不管是派對的朋友居然在工作面試的時候遇到,或是在日本與在美國認識的日本朋友相會,總是會因為地點與人對不上,需要重新適應。

雪莉和我平常會在網路保持聯絡,卻也將近十年沒見,我在大陸的朋友圈與台灣切開,旅行當中遇到的是過客,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遇見十年前生活圈的朋友,對她對我都是需要調適。

青海湖位於青康藏高原,搭大眾運輸工具諸多不便,我們在攜程訂了拼車,省時間也省精力。在旅館大廳等候近半小時司機才到,還來了兩位,一個是主要駕駛,一個是實習司機,接著又接了另外一位拼車的夥伴,二十來歲,高瘦文青貌,自瀋陽來。

在公路上行進約略一小時,到塔爾寺,司機放我們下車觀光,三人不想走馬看花,一起出錢請解說員。塔爾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六大寺院之一,也是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誕生地,有六百年歷史。寺中有三絕,即壁畫、堆繡、酥油花。壁畫講的是佛教故事及眾佛,堆繡是用顏色深淺在平面上作出立體效果,而酥油花則是用凝固的酥油上色後或捏或雕出各種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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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哪位時尚大師曾經說過,西藏是最會配色的民族。

顏色和美感非常主觀,我們的審美觀受我們的教育和文化影響,而美則是在那樣教育及文化下所生的產物,時尚大師會這樣說,是因為西藏跳脫出我們熟悉的配色方式,在充滿對比的色彩下卻眼睛不會疲勞,也不會覺得衝突或凌亂。我對西藏色彩的感觸是他們大量使用自然界常出現的顏色,將一幅作品縮成一個個的小宇宙。塔爾寺是我第一次親身經歷到的藏族廟宇,視覺上覺得震撼。

導覽員是新疆人,但信奉佛教,寺廟內有許多正在進行長跪長拜的信徒。我爸爸即信奉葛魯教派,為了研究佛學,還學了藏語。替他嗑了頭,也點了酥油燈,內心許下願望,未來遇見的的每個廟,都會代替他跪拜。出塔爾寺時,傳了微信跟他打聲招呼,才知道這地方他曾來過,當年他跟他的朋友走了趟青海越過新疆,到西藏的大環線,第一站就是塔爾寺。

這趟行程除了與自己更貼近之外,也與父母更加貼近。每天我會傳訊跟他們說我的所見所聞,跟爸爸學習佛教知識,跟媽媽學習歷史與文物。我爸還跟我解釋,藏人分拉薩、康巴(川滇)、安多(青海)三區,康巴及拉薩音可互通,安多就較不為其他兩個地區聽懂,也說,談情說愛要用溫柔的拉薩話,辯論要用語音犀利的安多話,吵架要用氣勢強悍的康巴話,但是因為聽不懂藏文,仔細聽也聽不太出差異了。

過了塔爾寺,開始進入高原,因為還太冷,河水都還結冰,四周一片荒蕪,沒機會見到「風吹草動見牛羊」的景緻,遠處的氂牛黑黑一點一點的,很像小時候的蝌蚪,羊群白白一點一點的,羊很像小蠶寶寶。

在拉脊山口做短暫休息,海拔為三八二零公尺,為避免先前的高山症,這趟旅程的運動強度及海拔拉伸都有列入規劃,青康藏走的路不多,所以列為高海拔的第一站,而我每到一個景點或休息區,總會登一個山頭練一下體力。當下狀況良好,會覺得空氣稀薄,但不會喘,延綿不絕的山頭,也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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氂牛,好可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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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停在小鎮吃午餐,到了高海拔,水的沸點只到七十度,米和麵煮不透,也吃不太習慣藏人的口味,倒是氂牛優格特別好吃。優格用塑膠碗裝,上面灑了一層薄薄的砂糖,口感非常綿密,沒有奶味,像是吃奶酪的感覺,藏人就把優格放在收銀台下的櫃子存放。

「優格不冰不會壞掉嗎?」我問。

「不會。」對方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很怪異,愣了一下才回答。

突然恍然大悟,這裡的平均氣溫,就是冰箱的溫度呀。

青海湖畔有許多多藏人拉了圍欄,就變成一個收費景區,天氣陰陰的,並不覺得青海湖特別漂亮,倒是看到馬很興奮。已經很久沒騎馬了,那名叫做札西的年輕駿馬,仍有童稚之氣,走到結冰的水,會猶豫一下,一開心會跑起來,誇他帥氣,他會害羞地把頭藏在主人的腋窩下。

我與小馬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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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會叫馬和牛下水照相,那水很冰,有點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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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他離開媽媽似乎很害怕

原預計我們應住在黑馬河鄉,但是打電話詢問了好幾家旅館,不是因為淡季就關門,就是不能接受台灣旅客。最後找到青海湖西側湖畔的一間小旅館,距離黑馬河鄉約十五公里。司機雖不情願地抱怨了一下,但仍把我們載去那偏遠的旅館,而同行的瀋陽同伴,也選擇跟我們同進出,好有個伴。

常有人說藏人多麼淳樸,我倒覺得不管是什麼民族,不可能只有單一的善或惡。在青海湖周圍,每次到了一個走了半小時沒遇到其他車子,放眼到水平線完全無人的美景,不到10分鐘就會有人跑出來說他是地主,要收錢,有時候是八九十歲的老太婆,有時候是三四個流氓像的壯漢,也許在過去他們不是這樣的,但「走向觀光客就有錢賺」那麼輕而易舉的事,又有誰能忍受物質誘惑?

我們放了行李,走向青海湖畔時,有人開車經過,說地是他的,每人收五元,價格包含明早看日出。

因為景色荒蕪,鮮少在大草原走動的我們,有點難估算距離,目測五分鐘就能走到的湖畔,也走了二十分鐘。人說青海湖最美的時候是夏天,湛藍的天空及湖水,形成海天一線的美景,綠色草地映著陽光,如波浪般閃爍成不同色階的黃色和綠色。而我倒覺得幸運,體驗了青島湖的荒蕪及寂寥,白色的湖水,消失在遙遠的盡頭,黃草延綿走了幾十公里,大自然的顏色是那麼的單純乾淨,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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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景房」是看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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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到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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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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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會喝的酥油茶

晚上約了出來看星星,過了十點,旅館只留下一盞小燈,因雲層濃厚,除了旅館發出來的微弱燈光之外,室外暗的好像躲入一個黑盒子,戴上一百四十流明的頭燈仍看不清楚路。

我們比較幸運在淡季來。夏天旺季時,青海湖的旅館價格除了漲五倍,常常還一位難求。在攜程找旅館時,還看到某間旅館訪客的負評價寫道「看了旅館照片訂了房,沒想到來了之後旅館提供的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荒郊野外裡的帳篷,晚上還沒水沒電,但在所有旅館都客滿的情況下,也只能硬著頭皮住進去。」

據來旅館跟旅館老闆串門子的村民說,青海湖為了應對夏季龐大的旅遊人潮,許多村民即在海邊搭設帳棚供遊客居住,因大量的人潮,對海邊的環境保護造成莫大的傷害,政府發出警告後屢勸不聽。爾後一聲令下勒令全部停業,半夜遊客還在睡夢中,警車拿著公文進行驅趕,三更半夜跟逃難似的一陣慌亂,房客忙著打包,老闆忙著拆帳棚。

這種事情講究「人權」的台灣絕對不可能發生,但在大陸可以進行得非常徹底。在大陸工作後,常會有種迷惘,到底是順應多數人的意見做錯誤的事情是對的?還是少數人但是對未來是有正面影響的事情才是對的?事情總有不同的面相,要如何拿捏跟判斷真的是一門學問。

隔天中午,我們在湖的西側稍作休息,水面好像靜止的臉盆水般平靜無波,天空都是雲,沒有藍天,水倒也呼應著雲彩的明亮及陰影,沒有風,一片寂靜到會耳鳴,唯一在動的,是湖面上滑行的野生鴨雁,畫面猶如夢境般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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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湖邊,才發現湖並不是不動的,湖面仍有微小的波浪,浪打在岸邊,發出類似催眠般規律的海浪聲,而我的腦中不如平常眺望風景時的進入千頭萬緒以及自我省思,坐在湖畔的石頭上,盯著水波上的鴨雁,進入了類似冥想的狀態。

超催眠的聲音

司機催我們上車時,看了一下時間,才發現自以為的五分鐘,其實過了半小時。

到張掖的路上,會穿過祁連山。祁連山非常的壯闊,山的大和山的壯麗是以前沒看過的!每個山的山頭,與下個山頭距離非常遠,多處有殘雪,比較平的區域有馬,高低起伏的區域有氂牛及眷養的羊。今天在海拔四一二零公尺的地方,我試著快步走上山,完全不喘,也不會頭痛,我想我克服高山症了。

而青海湖與祁連山不再是地理課本上的名稱,我看見了在路上長跪的藏人,看到過馬路的狐狸,看見在酷寒當中吃草的動物,在這裡吃氂牛鍋,喝酥油茶,把手放在青海湖的水裡,祁連山的雪裡。對我來說,這些地名,不再只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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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的羊過街,這是青海四川山區常常看到的景象

早上在卓爾山的時候開始下雪,這雪一路下到了張掖,一到低海拔雪變成霰,冷到完全不想出旅館。

下午莫約四五點時,實在餓到受不了,三個人外出覓食。因為淡季,幾乎所有的店都關了,只剩一個新疆人開的麵館,我們進去點了大盤雞,喝著小酒暖身體,老闆知道我們是台灣來後,好奇地問東問西。

吃飽冒著雨,只看到一家雜貨店鐵門沒拉下,玻璃門用拐杖鎖鎖著,我們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貼著玻璃看著裡面的零食點心流口水。

「我好想喝奶茶。」雪莉說。

「只要是熱的我都好。」東北漢子說。

「你們看,光是『香飄飄』就有好幾種口味噎。」我說。

或許三人行徑太過「猥瑣」,一個經過的路人問我們在做什麼,我們表明來意,他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要我們等一下。

接著一個女孩從店內通往後方的門跑出來,替我們開了門。

也許因為觀光客少,鎮內步調慢了下來,也安靜起來,三個買氣高昂的觀光客,似乎搞的女孩有點焦慮。結完帳,決定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參觀張掖丹霞。

原先張掖丹霞的行程應該是前一天下午的,但是以零度的氣溫和雨量來說,出門觀光絕對會生病,因為中午要離開張掖,一個早上的遊覽時間其實有點緊迫。

早上六點十分出發到國家公園看日出,摸黑上了景區交通車,就為了看著早晨的陽光灑在七彩的砂礫岩上。實際景致跟網路上照片有點不大一致,應該說是網路上張掖丹霞的照片修圖修得太過,顏色過於豔麗,真實的丹霞顏色淡雅許多,像是紅色操場,被頑皮的小孩用白、粉、藍、紫、綠等不同顏色的粉筆塗上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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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寧的路上,都還沒入祁連山就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祁連山在公路上大概都是海拔三四千公尺,看到一排凸起的山,以台灣經驗評斷應該是中級山的程度,但是在祁連山就會是海拔五六千公尺的峻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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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風大雪也大,雪是以七十度角飛到玻璃窗上的,氂牛仍毫無畏懼的頂著大雪在斜坡上吃草。而到了較平緩的高原,雪勢較小,包覆在矮樹叢頂端及草尖,靠近地面的雪已融化,露出黑色土壤,好像後印象的點彩畫派,秀拉畫雪山,大概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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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秀拉的畫

途中在一個小鎮用餐,問餐廳哪裡可以上廁所,藏人老闆娘往門口斜角一指,我往外看,沒看到廁所。看到我一臉困惑,店裡其他客人拉著我站在門口,往對面的山丘看,說,繞過鐵門就是了。

過了街,繞了鐵門,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層層屎堆延綿到天邊,還有一個男人正走下坡,邊調整他的褲頭。山丘的草地也幾乎沒有閃避地雷的路。

這景象太過震撼,連著好幾天都還揮之不去。而在往後的行程當中,類似狀況屢見不鮮。

在台灣,常說高海拔糞便廚餘不容易腐化,有很多如何處理的爭議,也聽說在日本爬山,要自己把自己的排泄物背下來。那景象肯定讓台灣山友氣到跳腳。很明顯在藏區,一個山丘滿了,「公眾廁所」會移到另外一個山丘。

不過,越進入山區,我也越了解到,這種「天人合一」的概念。

人跟山上的氂牛山羊都是萬物的一部分,排泄跟吃飯一樣,都是生物需求的一部分,取於自然,還於自然。同理,在上海,就算是淮海中路這樣繁忙的街道,常常會看到其他省份的老人帶著小孩在行道樹旁邊便溺,而這種只要有樹有石頭的地方,就是廁所的概念大概也從鄉下農村帶過來。純樸的鄉下人,自然也不知道人口密度高的地方,這會造成多大困擾,也不知道,城市居民對排泄物也許反感到上完廁所,連回頭沖水看一眼都不願意。這全是每個人受的文化教育使然。

沒人告訴你排泄物很髒,自然不覺得髒。


到西寧已經快七點了,我跟雪莉在大眾點評找到一家看似乾淨正常的按摩店,一進去櫃檯跟酒店似的一排人對我們夾道大鞠躬並大聲歡迎,到了小房間,是像飛機頭等艙那種可以躺下的椅子,接著進來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生,又是鞠躬哈腰,又是噓寒問暖的說是我們的按摩師,我跟雪莉都有點驚慌,兩個男生好似江湖老手般的一再強調他們的專業。

全程倒也沒事,只是跟台北和上海那種專屬女性空間的SPA感覺不太一樣。

結帳時,可能看我們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外地人,在帳款上有點找我們麻煩,不過最後按摩店經理願意讓步,雖說,我們進門以後穿了他們的拖鞋,他們收我們一人兩塊錢。

隔天要從高原和雪山入沙漠了,這間西寧的旅館包早餐,只是非常普通含吐司果醬及三樣水果的自助餐,但是對於已經連吃三週白麵和白粥配柞菜當早餐的我興奮不已。在火車上也對於獨自旅行及有旅伴的差別特別深:終於有人放心的上廁所;大背包可以一起上置物架;還有就是有樂觀的旅伴,遇到像前晚按摩院的狀況,不至於驚慌。

搭上火車到嘉峪關,十度的天氣伴隨著無限的陽光,整個人心情都好起來,最大的不同除了從雪地到了豔陽,就是氣候乾燥,從火車上就一直被靜電電到,然後只是摸了一下頭,頭髮瞬間因為靜電飛的亂七八糟。

住的旅館便宜舒適,也吃了三週以來第一餐像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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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市區很漂亮,很像義大利,街道廣闊安靜,很多樹

餐廳在離旅館不遠的地方,我們下午五點就到了,就坐著等師傅上班及服務員點單,餐廳是回族餐廳,裝飾及吃的餐點非常有異國風情。客人慢慢多了起來,大多是一整桌回族面孔的中年男子。

曾有蒙古朋友說,甘肅和青康藏高原因為氣候的關係,羊都吃青苔和荊棘類的食物比較多,肉少了一股羊騷味。果真如此!餐廳的烤羊肉和酸奶非常好吃,平常不太敢吃羊肉的雪莉與我,一人就吃了三大串羊肉。我們也第一次吃到新疆釀餅,兩個人加點了兩回,想說出門時可以帶在路上。

這次旅行遇到很多狀況,例如到了張家界和恩施的峽谷區,都因為“平常少見”的大雨,一片霧濛濛,除了前方的欄杆,什麼都看不到;利川谷河床平常新手就可以走的,我偏遇到大雷雨,四小時走得完的路程走了八小時,中間還需要在農家避雨,褲子洗到第三遍還是會出黃泥水;到了青海湖,陰雨綿綿;祁連山,下了濕雪,冷到哀哀叫;到了張掖,遇到寒流又逢下雨,氣溫從20急降到近零度,很難受;而在西寧,遇到霧霾指數495的誇張事件,我在北京一年,也才遇過一次超過400而已。在過去三個禮拜,偶爾會覺得自己快感冒了,馬上吃一包成人力薩爾,就又控制住,這次在青海真的冷到,已經開始出現感冒症狀和引起的肌肉痠痛,希望能夠趕快恢復。

自己生活上的改變是備用品少了很多,像是隱形眼鏡,已經少了1/3的量了,背包重量減輕也開始好打理了。自己太久沒長時間旅行,忘了怎麼分類,到了現在也開始慢慢熟悉起來,打包時間大幅縮短,也能快速找到需要的物品。

希望接下來的旅程,就順利了。

除了玩「大富翁」靠甘肅發了好幾次財,小時候一直覺得甘肅是個神秘又浪漫的地方。讀地理歷史,甘肅跟其他省份不太一樣,他是個邊疆民族集匯的區塊,在歷史上是對西方的門戶,地理環境複雜,瓜果及自然資源豐富,小時候在雜誌上讀到樓蘭古城的資訊,深深吸引著我。

這次有想過拜訪樓蘭古城,查了資料發現光是門票就超過三千人民幣,另外還要雇用當地導遊,具有GPS系統的越野車,經過幾天在廣大的無人區中露營才會到達,算算一個多禮拜的行程居然花費超過台幣十萬,因此作罷。

另外著名的七一冰川也基於環境保護的緣故關閉,因此在甘肅走的會是大眾化的行程。

在嘉峪關行程是包車遊覽,行程是長城第一墩,懸臂長城,接著是魏晉古墓,最後是嘉峪關。

記得我出發前跟一個上海朋友說會到嘉峪關,她激動地說千萬不要去長城第一墩,說「就是坐很久的車去看荒煙漫土當中的一座土堆,而且還是明朝用草根泥土蓋的,搭飛機又坐火車到那麼遠的地方那樣的景色,非常莫名其妙。」

朋友來的時候是好年前的事了,現在的第一墩開始有些基礎設施,和一個博物館,博物館內可走到空中露台體驗討賴河的壯闊。不過若是當年真只有一座土堆和頹圮的長城,不知道歷史和背景,真的會覺得不知道要看什麼。

長城第一墩的長城是明長城,因為是明朝蓋的,我以為是指明朝,後來看到懸壁長城叫暗長城,才知道長城第一墩是匈奴看得到的長城,打進來他們不知道原來裡面還有一道防禦。第一墩旁討賴河的路下不去,但是站在橋上看,仍然感受得到那股震撼。

雪莉早跑到不知蹤影,我一個人沿著城牆漫步,看著漫天黃沙,感受那股淒涼的美。能想像當年武將離鄉背井,從京城坐很久的車,騎很久的馬,駐守邊疆,還要面對強悍的邊疆民族,每晚不能好好睡一覺,一到京城,發現皇上身邊的親信,成天沒事勾心鬥角,對皇上講一些亂七八糟的五四三,心裡會有多少怨懟。

但是最大的驚喜是魏晉古墓,魏晉古墓在酒泉,不是推廣的景區,是過去偶然間在書上翻到才知道這個地方,找了許多一日遊或包車行程,都沒見到魏晉古墓相關資訊,在攜程上找到這次包車的司機,問他是否可以帶我們去魏晉古墓,最後是加了價,他會多帶我們去這個景點。

網路上抓的圖,裡面不能拍照

網路上抓的圖,這張圖也是中國郵政的標誌

酒泉的魏晉古墓群,共有一千四百多座,被稱之為世界最大的地下畫廊,因為地處乾燥,墓穴內鮮豔的壁畫保存了兩千三百年之久,但因經費有限,以及附近農業灌溉加深土壤濕氣,目前古墓破壞嚴重。

到了古墓博物館,先有導覽員講解,接著要坐車走過廣闊荒蕪的沙漠,司機解釋,路上看到的一個一個小土堆,都是古墓。車程約略五至十分鐘,在一個小房子前下了車,小房子內零散地放著販賣的紀念品,有個往下的樓梯,即是古墓入口。

魏晉時代的河西走廊,不像現在處處是沙漠,當時物產豐榮,種桑養蠶,是絲路出西域的重要關卡。古墓是按照過去豪宅的廳房位置蓋的,一進門,除了有扛墓的大力士,還有各種象徵性裝飾,古墓內鮮豔的壁畫即是講述當年的盛世有錢人家的生活,非常值得一看。

嘉峪關市的最後一個行程,即是嘉峪關城,河西走廊位於祁連山與黑山間的狹長谷地,嘉峪關城的地理位置則是兩山距離二十三公里的地方,易於防守。車子開在河西走廊間,能感受到這段谷地在古代的狀況,一邊是低窪地行利於交通及栽種經濟作物,另一方面,對於兩面山頭會出現什麼樣的威脅實在難預測。

走過左宗棠種的成排左公柳,接著進入堡壘,有分內牆和外牆,嘉峪關一邊也連著長城,一連就是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晚上包車師傅推薦我們到當地一家很有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吃羊肉串,羊肉鮮嫩不腥,但比較起來,還是前晚吃的盡興。而我從四川開始吃了各種麻辣味,又到青海甘肅吃羊肉,身體燥熱到受不了!大概這餐後就不想再吃羊肉了。

大陸到處都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不管是吃的喝的,或是某種地方技藝。文革期間進行破四舊,打著破除「舊文化、舊思想、舊風俗、舊習慣」等口號,對中國文化進行強大的侵略。我認識的一些大陸人,對共產黨反感的地方即在於文革及破四舊,當想要尋一些跟,暸解自己的歷史,想要抓住過去的一些東西,卻什麼也抓不到,對於有文化的人,會是一種只有同類人才能懂的空虛。

有次我提到我的祖籍是廣東梅縣,祖譜上寫著我是在台灣的第二十七代,周圍的人眼睛全睜大大地看著我,好奇地問東問西,問的問題包括祖譜上面記載些什麼東西、能不能找到祖墳、源頭從哪裡來等各式各樣的問題都有。

而現在的中國,極力復興過去摧毀的東西,包括建築及文化,任何只要貼上跟文化遺產有關的標籤,似乎就會大賣。

不論是文革除四舊,塔利班摧毀巴米揚大佛,或是圖坦卡門從埃及法老名冊上被剔除,人們總是想要消滅極端厭惡的人事,當作那些事情不存在。但是那樣的對錯是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引導出來的判斷,人不是神,沒辦法在有限的智識範圍下能有宏觀的視野。或許一件事情,當下看來是對的,但放到更長歷史上來看,憤恨會變得微不足道,而想要把對方從歷史上除名的行為,反而會不斷受到檢討及批評。人類卻一直學不會,歷史不斷的重複上演。

到了機場雪莉才發現手機放在司機車上忘了拿了,也「幸好」得知飛機延誤兩個小時,我們要11:30才飛敦煌了。

司機很好心的把手機送到機場,也堅持不收雪莉塞給他的車費油錢。這一路來,對所有陌生人一路的照顧,覺得感激。

在敦煌第一天的行程是先去莫高窟,接著直奔鳴沙山月牙泉,晚上在鳴沙山沙漠露營。敦煌非常乾燥,同件衣服在湖南要曬兩天外加吹風機吹乾的衣服,居然在甘肅居然只要一個半小時就乾了,擤鼻子都是血絲。

小時候家裡請英文家教,是個讀了華頓商學院卻過著嬉皮生活的美國猶太大男孩,老婆是台中人。他們跟我們家很親,除了上英文之外,互動也很頻繁。

早在八零年代他們夫妻便遊歷中國各省份,每當他們從「大旅行」回來,就會抱著幻燈機和相片幻燈片來我們家(或我們去他們家),兩家人坐在沙發或躺在地上,一邊吃著東西,喝著飲料,聽著他們敘述他們他們的奇幻旅程。

有次他們從西安沿著舊絲路入敦煌,與我們分享敦煌石窟的照片時,對個十歲孩子來說,非常震撼,很難想像花了多少時間、人力和精力,才繪製出如此鮮豔豐富的洞穴,又能在沙漠間保存至當時。那個年代,莫高窟還不是熱門觀光景點,不但每個洞窟都可以自由進出,還可以拍照。

這次到莫高窟,對我來說,是抱著朝聖的敬意。莫高窟真的非常美,早期塑像技術可能沒有現在先進,但是佛像的表情姿態非常的生動有靈性,但顏色已斑駁,不如當年看到幻燈片的那般鮮豔,我們在淡季去,能參觀六個洞,一般旺季,每次參觀就只能看到兩三個而已。而莫高窟即將關閉,未來遊客只能到入口的數字中心看影片,洞穴只開放學術研究,不管是看到的洞穴數及洞穴保存狀況來說,來得晚了,但卻又幸好沒晚到全數關閉,什麼都看不到。

莫高窟均需在入口處隨機組團跟著導覽員觀光,與我們同行其中八個人,全身都是酒味,在洞穴裡大大打著充滿酒氣的哈欠,似乎前個晚上喝酒喝到很晚,沒有參觀興致,一直喊無聊。

我們這時代的人類之於地球,對地球的傷害與蝗蟲過境沒什麼兩樣。環境保護者 Leilani Münter提過:「人類需要 20 萬年才能到達第一個 10 億人,然後用 126 年時間翻倍到 20 億,30 年後再增加 10 億,14 年之後再多 10 億。」莫高窟存在近兩千年,之中歷經各朝代變遷,於一九八七年被列入世界遺產,而真正遭受氧化及破壞,是在一九八七年至今。

短短三十年間,人類對地球及自身文化的毀滅力驚人。

也許莫高窟不對外觀光是正確的,對喜愛歷史與文物的遊客或許是項損失,畢竟它不像玉門關或是鳴沙山這樣的景點,能承受旅行社用大型遊覽車載著一車又一車的觀光客,只為了打卡而來。

以下是維基百科對莫高窟歷史背景的一些記載:

雖然早在20世紀初就有羅振玉、王國維、劉半農等人在北京、倫敦、巴黎等各地收集、抄錄敦煌文獻,但對莫高窟的真正保護開始於二十世紀40年代。1941年至1943年著名畫家張大千對洞窟進行了斷代、編號和壁畫描摹。1943年,國民政府將莫高窟收歸國有,設立敦煌藝術研究所,由常書鴻任所長,對敦煌諸石窟進行系統性的保護、修復和研究工作。1950年,研究所改名為敦煌文物研究所,依然由常書鴻主持,到1966年以前,已加固了約400個洞窟,搶修了5座唐宋木構窟簷,並將周邊10餘平方公里劃定為保護範圍。

用滴滴叫了往鳴沙山的車,司機飽讀詩書,可以聊地理歷史政治,還能聊席慕容與余光中。

聊到莫高窟這段歷史,司機說,他曾祖父是清朝沙州官吏(沙州是敦煌的古稱),爺爺是書法家,所以前幾代與莫高窟總沾得上關係,當年張大千在敦煌臨摹,以及常書鴻被委任建立敦煌研究所初期,都是住在他家,時至午時,也讓家裡傭人的去莫高窟給張大千送飯。張大千離開敦煌前把十幾幅敦煌臨摹的作品以及書法給爺爺當贈禮,只可惜文革的時候他們被抄家,所有的珍寶連同房子被紅衛兵放火燒了。

從嘉峪關到敦煌,不管是博物館資料或是景區導覽時,常常會提到「民國XX年」,若導覽員沒換算成西元,頓時會有很多遊客都會看天花板猜在民國XX年到底是西元幾年。在歷史洪流當中,似乎民國如同嘉慶或是道光一樣,只是個朝代中年代的名稱。民國這個年代,短暫出現在歷史,出現的快,也草草結束。

這趟旅程跟很多大陸人聊天,發現對於國家意識,有很大的落差。在台灣,我們認為民國終結了五千年來君主專制的體制,建立民主,開創新的紀元,歷史對我們有影響,不是包袱,在國家體制上,我們打掉重練。

但在大陸,他們一直就在那塊土地上,眼睛看到的景色,耳朵聽到的歷史,時時刻刻都提醒著人民,他們是歷史的一部分,從北京上海,一路到華西,常常聽到國家領導人過去拜訪當地的一些事情,感覺就像是皇帝下鄉巡查,也學習過去君王統治該地的一些歷史,做為執政參考。雖說有了新的包裝,只要是忠貞的黨員,國家領導人平民也可當,但是如果沒有民主體制,過去的封建制度,是會一直存在下去的。

有次跟一群北京人聊天,他們在開玩笑現在這個「朝代」可以維持多久,對我來說,這個年代說「朝代」挺震撼的,但是許多過去不明白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釋:像是我們評斷過去朝代強大不強大,不是用人民的幸福指數和對國家的安全感衡量,而是以經濟貿易繁榮度、疆域遼闊程度、兵力及武力、邊疆順服的能力。

套在中國,就可見到共產黨有多努力想把現在的中國變成歷史上最偉大的朝代,中共國家領導人希望在歷史上留下的歷史地位。不管是一帶一路或是中國在其他國家做的投資及控制權的掌握,都是要展現經濟貿易的繁榮;現在的武力戰已經轉變成經濟戰;而對於新疆及西藏的態度,在別人眼裡的不人道,會是歷史裡面的「漢化」以及「民族融合」,而對台灣,則是有對「民國遺民」的悲憫之心。

我常常覺得西方人活在當下,華人活在未來。西方人「現在」過得好最重要,以至於他們會用「未來」支付現在的生活,不管是過去過度濫用地球資源,或是靠借貸得到當下的享受;華人則是活在未來,老在想著未來的事或替未來做準備,常常聽到:「怕老了沒房子住所以要買房子。」「不生小孩老了就沒人帶你去看醫生。」「不結婚就會孤獨地死去。」以至於很多人三十歲前結婚生小孩,卻說不出打字內心的理由為什麼要這樣做,或是被貸款壓得過沒品質的生活。

而去想歷史的地位,實在是華人「展望未來」的極致。有誰會知道幾百年後地球會變怎麼樣?

回歸正題,鳴沙山的沙漠跟撒哈拉不一樣,撒哈拉的沙漠是廣大起伏的小丘陵,鳴沙山有戈壁做基底,像一座沙山一樣矗立在眼前,而且在公路上就看得到。站在平地連接沙山的地方往沙山看,會有種翻過沙山就是公路和平原的錯覺,實際上這段沙漠長50公里,寬20公里,從google map看,延綿不絕的黃沙,連到青海段才變成雪山及湖泊。

在鳴沙山的月牙泉玩到黃昏,定好的營區派人到門口接我們,在營區,大約兩百七十度的視角都是沙丘,可以看到層層疊疊的沙山,景色非常壯闊,也會對大自然感到敬畏。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就和同團的人一起滑沙,營區在月牙泉的西側數公里處,沙山很陡,走在沙山的山脊,感覺若踩偏了,從「懸崖」摔到沙脊的另一頭,會扭斷脖子。夕陽也非常美,前座沙丘的影子映在後座沙丘上,出現金黃到褐色各種不同色階的顏色,美中帶些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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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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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 1 人和微笑的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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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及營火晚會,想要享受寧靜似乎是不可能了,現場主持人大聲的想要炒熱氣氛,還邀請各省份的人說家鄉話,並要求要唱歌才能下台,雪莉與我從頭到尾都戴著帽子,專心地吃著晚餐,只想趕快吃飽睡覺。

晚上的沙漠很寧靜,卻很冷。可能沙地是軟的,一直覺得我的充氣睡墊漏了很多氣,只要一翻身就會變形,睡睡醒醒的一直到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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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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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單人房

早上雪莉跟同團其他人去看日出,說是營區的人報錯時間,好不容易爬到沙丘頂端,卻發現太陽早升上天了。

九點多,營區的人接我們回敦煌市區,我們住在原來的旅館,旅館好心的把我們房間升級成套房,舒適寬敞許多。稍作休息後,雪莉與我決定分開走,她想回月牙泉,我想在敦煌市區走走,接著去看「又見敦煌」。

「又見敦煌」是王潮歌所導的一場情境體驗劇,不同於一般「坐著看戲」的演出,情境體驗劇是走在演員場景間,去體驗場景的氛圍,「又見敦煌」說的是敦煌千年來的興衰。

會知道「又見敦煌」,是先知道「又見平遙」。前年去平遙玩時,拼車司機一直強迫推銷「又見平遙」的票,為了怕他把我丟包,也正好晚上沒什麼事,就接受了。原以為是一般地方自己弄的民族舞蹈表演,沒想到這是一齣光是為了一場九十分鐘表演,就蓋了一棟一點五億人民幣的表演廳,演員人數眾多的一場大秀。看戲時,輝映著白天才認識的平遙古城,「又見平遙」把歷史敘述的特別深刻。而在台灣,因為市場小,支撐一場表演的觀眾少,也很難看到這種需要錢,才看的到的「大器」。

來敦煌就一定要看「又見敦煌」了,「又見敦煌」斥資六億人民幣,場館蓋成沙漠裡綠洲的形式,從遠看,淡藍色高高豎起的玻璃鏡面好似水波,要到入口,就得迂迴穿過層層的玻璃鏡面,行走間,好像走在游泳池的水道,從底端往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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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觀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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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敦煌」與「平遙」轉場及呈現方式有點類似,能大致預料接著會出現什麼類型的「驚喜」,但是對第一次看的人來說,則一切都是前所未見的,我旁邊的觀眾一直驚呼連連。

劇中印象很深刻的是場景放在考古現場,提到一位叫米薇的栗特族女人寫了封信給自己的丈夫,信的內容哀戚,但這封信被信差塞到土牆當中,最後沒到達丈夫的手裡,卻到了大英博物館。

當時以為這場劇是在敘述米薇在跟丈夫敘述思念之情,回家以後查了網路,才知道米薇這位太太,不聽家人勸告,跟丈夫一起前往西域,丈夫卻把她跟女兒丟在敦煌,自己跑去撒馬爾罕,三年沒有蹤影,米薇盤纏用盡,只好和女兒與人為奴,盛怒之下寫了這封罵老公的信,而我以為「當我聽說你安然無恙,我想我也將永生不死。然而,我活的很慘、一點都不好,甚至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是在撒嬌,其實米薇是怒火中燒。沒想到,這封罵老公的信,就這樣從一千五百年前流傳下來。

另一場景則描述當年道士王圓籙當年如何將莫高窟寶藏賤賣給外國人以及他的懊悔,和乞求菩薩原諒。

不管是在莫高窟、看到文獻,或是「又見敦煌」,大家都把書卷賣給外國人的道士當成歷史罪人,我倒是覺得一個小道士他有什麼威脅,一件事情的發生是不斷累積而來的結果。那麼重要的文化寶藏不珍藏,讓一個道士住在那兒自由取得,朝廷藐視的官員有沒有問題?那麼協助英國人搬運的中國民工有沒有問題?

另外這件事情是好是壞很難說,當時中國戰亂,對文化保存不像現在重視,那麼大部的文獻保存是個問題,能不能撐過文革也是個問題。

活得越大,越覺得很多事情沒有對錯,對於這樣的事情,都當作是個過程,而不是把當下這個時間點當作一個終點來批判它。走過許多地方,也更覺得歷史文化應該是全人類共有,而不是一個國或一個民族所擁有,因為歷史和文化的影響是跨種族跨區域的,文化保存也應該是所有人的責任,不應該有保存自己的,糟蹋別人的態度。

就像Momondu做基因測試的廣告,他們替一群人做基因測試,再把他們帶到一個房間公布測試結果,也就是他們的血緣,一個認為冰島人人是最優秀的民族,驗出來發現他混了各式各樣的西歐南歐血統,一個土生土長的古巴人,他的血脈更跨越到東歐和南亞,而一個庫德族女孩,她的血緣居然包含她最討厭的土耳其。

那麼那個古巴人,他值不值得為了東歐文明有責任感,同時感到驕傲?

今天參加一日遊行程,第一站去西千佛洞,很多團員因為要付門票,就不想去了,願意進去的只有我跟雪莉,和一個中年媽媽。

西千佛洞比莫高窟早可是比莫高窟醜,但可能人較少的關係,顏色相對起來較豔麗,導覽人員不像莫高窟是經過培訓的專職導覽員,似乎是研究人員,問他什麼問題他都知道,而且很有耐心的解說。西千佛洞跟莫高窟一樣,歷經不同朝代,每個朝代為了還原退掉的色彩,會進行修補,到民國,可能人物力有限,補的圖特別驚悚,感覺就像好心的老婦幫薩拉戈薩的悲憫聖殿教堂修補的耶穌像一樣,美麗的藝術品,變成小孩畫的卡通。

看完之後驅車到陽關,在這區,路上幾乎是一望無際的礫岩沙漠,偶爾長了些草叢,風沙將碎石子及沙卡在草叢,累積起來的砂石,又將草叢推高,形成了一個個的小土堆。

過去的陽關已經不在了,只剩一座陽關烽火台,當時出了陽關等於出了國,那時候出國要辦「關照」,就是我們現在的護照,「請人關照一下」的由來就是這裡。現場有個陽關博物館,收了錢就替遊客辦假護照,出博物館門口,還會有著漢裝的人替護照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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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陽關探測在地底下,因為現今科技保存不易,所以不開挖,這是陽關烽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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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大道,西出陽關無故人就是在這邊跟要去遠途的人說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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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表示,你們要去哪裡?陽關在那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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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陽關會看到指著遠方的人,那人是王維,旁邊刻著當年高中讀過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小時候在花蓮長大,週末跟著爸媽去鳳林或瑞穗鄉下朋友家住的時候,常會看到「朝雨浥輕塵」和「青青柳色新」的景色,總會給人換然一新的感覺,當時年紀太輕,人生經驗不夠,只覺得詩美,不懂意境。

去過西安和洛陽,現在又到了陽關才知道,王維當年要送元二到新疆平亂,他是先從長安(現今洛陽旁的長安市)出發,到四百多公里外的渭城(現今是西安旁邊咸陽市的渭城區),跟元二喝了一晚的酒,還要他多喝點,隔天早上一早起來說掰掰之後,元二就繼續往安西出發。普通的馬時速最高是50公里,也就是說王維送了元二,加上馬要休息,至少花了去回共四天的交通,就為了喝酒說再見,可見是很好的朋友。

安西在今天酒泉和敦煌中間,是以前敦煌四郡的瓜洲,現在從西安過去,開車中間不停都至少要18個小時,從安西到陽關還有兩百公里要走。騎馬都會騎到屁股痛的狀態。而到了陽關真的會感傷,一邊看得到跟匈奴的界線疏勒河,一邊是看不到盡頭無盡的沙漠,生死未卜,爾後也找不到喝酒的朋友了。

陽關大道,亦稱陽關道,是絲路的正式起點,陽關大道非常寬敞,據說當時可併排十六輛馬車,古代送人出西域,通常就送到這裡目送旅人遠去。我爸那個年代,留學生到美國讀書,都是全家坐火車再一大票人送到機場;我們這個年代,頂多家人一台車送到機場,外縣市的就自己去。需要一個那麼大排場的送別儀式,能想見這是一件多麼大的事情。

在陽關,還會看到疏勒河和河畔的沼澤及草地,和匈奴的領域就是以疏勒河為界,夾在中間這塊沼澤地亦是古代兵家互爭之地,有了這塊地,食物和水源就有了保障。

古代爭的是水源和糧食,現在的人爭的是面子。

接著到玉門關,腦中響起羅家倫的「玉門出塞」:

左公柳拂玉門曉,
塞上春光好。
天山融雪灌田疇,
大漠飛沙懸落照。
沙中水草堆,
好似仙人島。
過瓜田碧玉叢叢,
望馬群白浪滔滔。
想乘槎張騫,
定遠班超,
漢唐先烈經營早。
當年是匈奴右臂,
將來更是歐亞孔道。
經營趁早,經營趁早。
莫讓碧眼兒,
射西域盤鵰。

玉門關也叫小方盤城,跟陽關同等重要,陽關是絲路南方起點,玉門關則是思路北方起點。到玉門關的路上還有個大方盤城,亦稱河倉城,當年是儲存資源的地方,現在並不是著名景區,遊客少,商業化程度也較低,較完整,也多了蒼涼寂寥之感。我一直想去參觀,查詢了不同方式,發現包車是唯一途徑,因此區拉車距離都非常遠,太貴了,就只好放棄。

玉門關現在只剩四面牆,不遠處有兩千兩百年的漢長城和烽火台,烽火台不遠處堆放著積薪,積薪是古代為了點烽火而準備的柴草堆,為了怕柴草飛走,上面會塗上一層泥。而這樣堆著的積薪,居然也就成了化石,留存了兩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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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化的放烽火的蘆葦

看到積薪的感覺很奇妙,我們看到故宮的漢代文物,是有心存放收藏的結果,積薪這樣隨時需要放烽火就會消失的燃料,居然沒消失,就這樣留存至今,連蘆葦的莖都清楚可見,眼前似乎出現漢代士兵推著推車過來存放積薪的幻覺。

二十世紀初,英國探險家史坦恩(Marc Aurel Stein,賤買敦煌經書的「罪人」)經過玉門關曾拍了照,當時的相片裡,玉門關的完整度更高,不經讓人想,我們這個世紀,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今天最後一個點是敦煌雅丹國家地質公園,雅丹是維吾爾族語,意指「具有陡壁的小山包」,對於景象的描述非常貼切。這以前是羅布泊,後來湖泊改道,湖底沉積物經過風蝕後,變成戈壁的一部分。戈壁是世界第五大沙漠,也是亞洲最大。

地質來說,分黑、白、真、假「三」種,黑戈壁為風化後的黑礫岩沙漠,白戈壁是附近河流堆積在山麓的白色沈積物形成的沙漠,黑白戈壁都是真戈壁,假戈壁則是表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礫石層,下部是沙礫石、土狀堆積物的混雜物。雅丹屬於黑戈壁,砂礫是黑的。

遊覽的方式只有乘坐景區交通車,而且不能離隊,能夠理解這樣的安排,因為遊覽車的道路是沙漠中唯一一條路,如果有遊客離開主要道路自行參觀,迷路也只有死路一條。

在孔雀這個景點,遊客能在走得比較深,觀看雅丹的巨石面貌,平坦的沙灘,突出大小不一的雅丹,讓我想起幾年前在泰國喀比的獨木舟之旅,覺得沙漠好像大海,突出的雅丹則是一個個等著我們划過去拜訪的小島。在沙漠裡,突然懷念起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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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每個景點都被擬人或擬物化,被取了各種名字,像是獅身人面、孔雀、艦隊出海等。一向不喜歡這種穿鑿附會的命名,但在雅丹卻覺得非常傳神,尤其「艦隊出海」,因層積岩被風化方向相同,真的像是排列整齊的千萬艘艦艇準備出航,非常壯觀。公園也安排我們在這邊看日落。

記得以前一位印度朋友說,他在台北車站看101就在眼前,沒想到騎摩托車騎了半小時才到,這才發現因為101太高了,所以覺得它距離很近。雅丹也有這樣的感覺,一切都好大,好滄桑淒涼,看到一個景,想要靠近,沒想到走了好久才發現似乎還有段距離。

夕陽的餘暉灑在艦隊上,更凸顯出雅丹的紋路,我一直朝著夕陽走,想要看更多的景緻,卻發現我的行走速度和能力,趕不上對景緻的渴望,挫敗感頓時而生。

十一

旅行時間越長,遇到坎坷的事情就會越多,像是出發前查到茶卡鹽湖會一直關閉到四月一日,我青海行程才排在四月中了以後,官網就發布會持續關閉到四月二十五號,而且茶卡鹽湖為了酬謝等待的民眾,開放之後全面免門票。

但是這趟旅程任何波折的行程,都比不上蘭州飛成都這段經歷。

曲折的故事從買敦煌到成都的機票開始。

甘肅行程排好之後看機票,價格居高不下,連續盯了兩個禮拜,終於狠下心買機票,而在我要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才收到手機簡訊說這班飛機不飛了,居然還問我退票要不要退款。

機票取消後,後面接著的九寨溝行程,讓時間不夠我搭火車慢慢晃回回成都。沒想到敦煌飛成都已經夠貴了,所有轉機的機票居然還比敦煌直飛成都還貴,而最便宜的機票會是敦煌飛蘭州,在蘭州住一晚,隔天一大早再從蘭州搭飛機到綿陽,從綿陽搭火車回成都。

我在出發到西寧前,看到蘭州飛成都的機票降價,於是就改機票了,行程會變成下午從敦煌飛蘭州,三小後從蘭州飛成都。

敦煌飛蘭州,明明在登機門又對了一次航班和降落地點,在飛機上看飛行路線居然是往蒙古的方向飛!我很害怕是劫機,我旁邊的也有發現,就詢問空服員,空服員說有改航道,而且還會晚半小時到,我旁邊的問為什麼,空服員說除了天氣不好,就是…..(遲疑了一下)軍事演習。

甘肅有很多軍事基地,嘉峪關旁邊的酒泉發射基地是中共的航空中心,人造衛星太空船都是在那邊發射的,北邊戈壁又是練習丟炸彈的地方,若是軍事演習,應該不意外。

到了蘭州有三小時準備轉機,提前半小時到登機口,九點十分出發的班機,到九點四十都還沒開閘門,也沒說為什麼延誤,有人去問櫃台,櫃檯說他們沒收到通知,反正問什麼他們都說沒收到通知,不知道。

等到十點多,大家不同的手機軟件均顯示航班取消,再去問閘門櫃檯,她還是說不知道,當下乘客情緒就爆發了,逼她打電話去問清楚。說得遲那時快,廣播說我們的飛機取消,要大家到服務櫃檯辦理後續手續。閘門櫃台也有了回應,說我們前班飛機從成都來,在機場上空盤旋半天下不來,又開回去了。

我一個人行動,移動速度快,衝到服務台問後續手續事宜,服務人員只叫我上門口外的遊覽車,我問是不是今天不飛了,服務台說她不知道,去就對了,我看同班飛機的人都很認命的走過去,我就也跟著去。

上車後,司機說因為氣候惡劣,晚上共有二十幾個航班停飛,會載我們去旅館。但是在外面的時候其實發現雨根本不大,更不至於到不能飛的程度。

到了旅館非常混亂,需要走過一段泥濘工地,狼狽的到了旅館,似乎怕會沒房間住的一樣,所有人拼命擠向櫃檯,還有個媽媽手上抱著嬰兒一路插隊衝到櫃台然後大喊這裡有小孩,有小孩,好像在演鐵達尼。

我跟一個陌生人住一間,兩個人都累到懶得寒暄打招呼,房間混合著廁所和潮濕的味道,應該黴菌塵蟎很多,我開始過敏,只好戴著口罩睡覺。 睡覺前收到簡訊說飛機改到隔天早上十點十分飛。

早上八點外面敲門敲的很急說4208航班旅客現在出來搭車,車子準時八點半開,不等人。我跟室友起床後只上了廁所,就衝到酒店大廳準備搭車。

從前晚飛機誤點開始,到早上到機場,航空公司沒給我們任何一餐和任何一瓶水,從頭到尾沒時間也沒地方可以去買。不過聽說飛上海那班飛機跟我們住同間旅館,有供早餐,我看似乎所有人也乖乖也沒去吵。

到了機場,我們問司機現在該怎麼辦?司機說不知道,他只負責載人,就走了,一堆人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跑去問服務台,服務台說到值機櫃台辦理,包含到上海的那班飛機,兩台飛機的乘客居然是一個窗口一個人在辦,速度超級慢!而自動辦理登機的機器沒有一台是可用的!

大家心理有數,那樣的速度會讓很多人趕不上飛機,有人就跑到櫃檯前想了解狀況,前方人開始越擠越多,辦理值機的地勤突然生氣了,就站起來一隻手插著腰,一隻手指著大家很像茶壺的樣子開始大罵:「你們通通給我回去排隊,不要再問我問題了,我負責辦理值機,什麼都不知道,回~去~給~我~排~隊!」

她就杵著,不辦了。

前面的人慌了,趕快歸隊,她等氣消了又坐回去繼續辦理值機。

排隊過程中,時時有地勤人員走到櫃台,只要看到有人,大家就圍上去,詢問是否可再加開窗口,地勤人員一付公務人員的姿態,直接說這不甘我的事,不要問我,我也沒辦法替你們解決,就走了。

這時有個中年人慢條斯理的走到櫃檯,開始大罵櫃檯辦事效率差,要櫃檯打電話到辦公室找人來開新的窗口,櫃檯地勤跟潑婦一樣跟中年人說你再多嘴我找公安來了,中年人似乎背景很硬,老神在在的說,妳去叫,我在這裡等。櫃檯意識到惹到不該惹的人,拿了那個人的身分證,就先替他辦理,想趕快把他送走。

演了一連串的鬧劇,一個看起來比較高階的地勤人員走來,我前面的老伯真的不耐煩了,強烈要求要多開窗口。

「鐵定趕得上的,就算沒趕上,飛機會等大家都坐好了才開。」地勤回。

「這怎麼可能,我不相信。」

「你們不要拿北京的標準來這邊比,沒人就是沒人,叫也沒用。」地勤人員火了,於是開砲。「昨天大家都工作到早上四點才回家,現在都在家休息,沒人力就是沒人力。」

老伯慢條斯理的說:「一排櫃檯在那邊就是應該要坐滿人不是空著,空著表示是你們規劃有問題不是資源沒給足。醫院的醫生可不可以說今天人太多,我累了,明天的病人全部讓他們去死?這是職業道德問題。」

地勤人員翻了個白眼離開,過了一陣子回來說,隔壁的航空公司人員願意協助辦理登機,請部分的人移到隔壁去。

最後大家都有順利上飛機,但是第一次遇到十點十分開的飛機,到了十點旅客還在排隊上飛機,十點零五飛機關門。

總之一切落幕了。

因為有紅利折抵,在成都的旅館,花了台幣一千多定希爾頓歡朋酒店,雖然不像出差時住的希爾頓高級,但是就是間不會讓期望落差的旅館。過去一個月住的旅館都是便宜旅館,最差的住過浴室居然就只有一個蓮蓬頭和蹲式麻桶,蹲式馬桶也是排水孔,洗澡水流入麻桶的時候,化糞池的臭味還會陣陣衝上來。

現在住到一間浴室水量大而溫度穩定,乾濕分離就保證地板及洗手台洗完澡還會是乾的,床跟枕頭是軟的,棉被是輕的,而且毫無異味,空調安靜,野不會在任何磁磚縫隙看到污垢或霉斑,聞起來味道舒適的備品,專業的櫃檯服務,當下真的有驚悚片最後一幕主角靠在警車邊或躺在救護車裡,覺得一切辛苦都結識的感覺。

洗了衣,把缺的東西補齊,躺在床上休息,覺得終於可以喘口氣。

明天就去九寨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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