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說說我自己好了,啟發我的人有三個人,兩個就是我的父母,一個是我小時候的英文老師,簡稱他H吧,他是紐約猶太人,我自己不少美東猶太朋友,他們非常傳統的路線就是家裡狀況很好,從事的不是金融就是律師行業,家裡注重教育,個性都很反骨,也都很聰明很會算,但是他們會安安穩穩走從小就被安排的那條路。
會講這部分是先讓大家了解我在美國生活前的背景,不然大概會覺得故事有點超現實。H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他大學讀完wharton,跑去環遊世界,到台灣的時候,在台灣遇到現在的老婆,然後就定居台灣。
我爸非常在乎我們說英文的口音,不是要字正腔圓,而是用字遣詞,還有說話清不清楚,他覺得一個人的口音代表著他的社經地位,而別人覺得你是怎麼樣的人,你就會如何被對待。坦白說,以前我覺得這種想法很歧視,但是大一點發現似乎是這樣沒錯,年輕時有些朋友可能看美劇就覺得警探或饒舌歌手講話很酷,但是一個那麼傑出,家世也好,I-banking八關都考過的人,開口閉口就是yo, bro… man… 那個真的是….
當時家裏找英文家教,我爸還不知道H的背景,聽H講話就覺得他很可以。但是大家想想,一個有背景的猶太人,拿了Wharton Finance BA,不去華爾街上班,或是去四大當CPA,反而到台灣的鄉下當英文老師,這個人本身應該就不會是一般人。
我們小時候上H的課是沒有課本的,我爸媽也很放任他,他都自製教材給我們,上課有一部分是聽歌,講歌詞,像是聽Bob Dylan或Beatles,我們會討論歌詞內容和背後的含義,或是看小說,像是monkey’s paw,現在想想,給小孩看那種東西聽那種音樂真的很重口味。
我們也是問的問題一大堆,H也會一一解釋。與其說他教了我們一口流利的英文,不如說他教了我非常多文化上的東西,甚至改變了我的一生。
他一群朋友都是嬉皮,有真的是60年代第一批進入舊金山紅樹區集體公社的的嬉皮第二代,也有捷克政治犯逃到法國,跟法國人生的小孩,曾經住過印度的,因為H沒有小孩,常常就會帶著我一起出去,跟他朋友玩。所以我被美國文化影響的那部分,並不是非常的主流。
小時候常常會覺得跟環境格格不入,但是久了就會知道,學校跟家庭是一種生活,跟H是一種,這兩面生活在跨文化家庭的小孩應該都會很熟悉,只是因為我是台灣人,住在台灣,這樣的矛盾會被大人忽略,而沒有被當作問題解決。(建議有相關經歷的人,或有這樣的小孩,可以去讀third culture kid這本書)
所以當時高中要去美國的時候,某個部份會覺得解脫,因為我覺得我的一部分可以被釋放出來。
結果發現並沒有。我在美國科羅拉多北部的一個小城市,那個城市是一個並不是非常的多元化的白人社會,我想很多人聽到嬉皮應該會拿聖經大蒜和十字架出來,學校有1500人,沒有黑人,只有我一個亞洲人,和一個從來不跟我說話的日本交換學生。
學校學習還OK,在台灣教學進度都超前,我是高一結束去的,高一都已經上完高二課本了,我都會微積分了,然後美國還在上代數!美國人似乎寫作也沒有很好,我的程度居然在作文課還算中上,其他學科坦白說受到的刺激比一般來說美國人還多,也是很輕而易舉,比較難的是美國歷史與政治,因為沒碰過,每天要看新聞寫心得,也很多特殊名詞和不認識的人,就需要花比較多的時間下功夫。才剛過去爸媽對我也沒給太大的壓力,就不像其他認識的台灣小孩都要去當義工,參加樂隊,大學先修,有的沒的。所以自己的時間多很多。
那時我在summer camp遇到Leanor,她在另外一個小鎮讀高中,當時我認識她,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她叫Jeff,她標準的龐克打扮,刺蝟龐克頭,染紫色或藍色的頭髮,全身戴了很多金屬配件,穿馬釘鞋。她脖子上戴了一個鎖,就是綁小狗的金屬鐵鍊,上面用一個鎖鎖住,我問她那是項鍊嗎?她說是狗鍊,之前她朋友好玩套上去,結果鑰匙弄丟了。所以就一直掛著。
在我轉到另外一個學校認識另外一個台灣女孩之前,Jeff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時候她會從30分鐘外的小鎮,特地開車來我們學校找我吃午餐,週末也常常在一起,我也會去參加她的家族聚會。
Jeff是墨裔美籍,她家人都超好,爺爺家總是一大堆親戚朋友,在後院放拉丁音樂,吃烤肉,聊天跳舞。他們非常熱情,也把我當自己人,除了不會說西班牙文之外,我都懷疑他們知不知道我是個亞洲人?
Jeff的男朋友跟我同校,是個溜滑板的龐克男孩,我們也常常在他他們在廢棄工廠自己搭的溜冰場hang out。
雖然Jeff看起來很反骨,但是我媽心臟很強,知道Jeff是好小孩,也很喜歡她,跟她做朋友我爸覺得不妥,我媽覺得OK。
接著就是我回台灣,Jeff上大學,我們高中常用卡帶錄自己喜歡的歌,手抄歌單,給對方,回台灣之後則是順著時代潮流變成燒CD也常常手寫信。
Jeff本身有玩團,讀大學的時候她的樂團紅了,還上了MTV Sports節目尾巴的配樂,印象中也短暫上過Billboard SKA Punk排行榜。她就是一邊讀書,一邊巡迴表演,然後開始要我叫要她本名Leanor。她一直都很低調,但是當時應該賺不少錢,還替家人在湖邊買了一個家族的人可以聚會的小屋。
大學的時候我去丹佛找過Leanor一次,她去日本表演的時候也順道來台灣找我,那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我們過得很開心,台灣大小事對她很新鮮,但是她對台灣很多印象都是錯的,所以她很困惑,因為她跟她朋友說她要到台灣玩,她朋友要她記得去按摩和看人妖秀。
中間我們聯絡斷斷續續,後來她要結婚了,找我當伴娘,我當時因為要考GMAT,就沒辦法去。但是後來我在Pheonix讀書,她只要巡迴到那邊我們都還是會見面(然後到後台吃樂團的pizza)。
她一直非常有男人緣,最讓我訝異的是她結婚對象,居然是我們小時的一個玩伴,那個男生比我們兩個小,常常到哪裡那個男生就和跟屁蟲一樣跟著兩個姊姊,我開玩笑地問她怎麼搞的,她說結婚就是要找個正直善良,了解妳,也讓妳做自己,家庭觀又一樣的人啊。然後總是要發生一些什麼事,才會知道原來對的人就在身邊。
現在到了這個年紀回想,這樣的擇偶條件真的非常經典,完全戳中成功婚姻的必要條件!
接著我們斷了好幾年的聯絡,將近隔了十年才又在臉書相認,當時她根本是用哭腔的對我說,我找妳找的好辛苦啊!她變好多,變成一個溫柔的媽媽…. 然後正常的頭髮,正常的打扮,哈。她說她是個家庭主婦(他們家的人對家庭非常重視,核心人物媽媽要確保大家都得到足夠的支持,小孩得到足夠的愛),同時會去做義工幫助流浪漢和老人之類的,還有在教會服務。
前幾年跟我老公去加州辦結婚登記的時候,我有飛去找她,經過那麼多年兩個人都變很多,但是深深覺得我們兩個心裏的連結真的是從來沒有斷過,她有兩個小孩,非常的聰明乖巧,最讓我感動的是,她的客廳放了一張我的相片,那張照片在一個古董雕花相框裡面
保護的很好,完全沒褪色或泛黃。
那張照片就是一張正經八百的護照大頭照,高中時她在我房間翻我東西看到,問我那是什麼,我說證件照,不要了可以丟。她說那給她吧,我還問她說妳要那個幹嘛,結果就一直被珍藏著,真的非常感動!
現在我們還是常聊天,她的團疫情之前開了復出演唱會,也等疫情好,讓她空運兩個小孩來跟我過暑假。
補上一些過去的照片。




代。
2021/2/24發表於FB飄洋過海的移民故事